飓风之鸦——平等的爱着所有人的

烬下荒草覆残垣,大梦几醒不肯歇。
爱发电已开通。

【TSN/ME】Drowning(中篇一发完 六一贺文)

【TSN/ME】Drowning

 

 

文案:雨一直下。(It is raining.)

          它一直下。(He never stop.)

          So, I will drowning.

 

 

食用说明:1、CPM/E清水有差,Cross 别对我说谎(LIE TO ME)和不死法医(Forever),但是只有卡尔叔和福斯特还有可爱的摩根医生,没看过这两部剧的不要怕,你们也能看得懂,前者一个微表情测谎专家一个心理学家,后者是一个死亡(读作解剖)专家,结尾有几个Cross角色的介绍

         2、六一贺文

         3、中篇一发完

         4、推荐配乐【王菲-爱不可及】配乐阅读感觉加倍哦

 

 

0、

 

下雨了。

滴答的碎响慢慢的流进每一丝风声里,细微的雨点缓缓浸润尘土,跟着是漂浮进每一寸空间的雨水的味道。

Eduardo从机场的自动玻璃门看外面,天色黑压压的压到地面上,他眺望远方,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分不清天幕下地平线的位置,黑色就像是一块儿巨大的幕布一样压下来,罩住他。

罩住他。

他被包裹在这片容纳了天地的黑暗里。

Eduardo注视着穿过机场面前的车道,车道上空空如也,一辆车都没有。只有暗淡的路灯一盏又一盏,没走多远就被吞没进黑暗里去。

把他也吞进黑暗里去。

他感觉肩上的包裹沉重到足够把他压进地下,但是他还是像个雕像一样站的笔直。那些被礼仪老师用教鞭刻在他的每一寸骨头内部的礼仪现在像是钢铁的架子一样支撑着Eduardo,让他的脊背像是被打进了钢条一样无法弯曲,也让他不至于倒下去。

他一个人用最标准的站姿站在空荡荡的机场门口,眺望着空荡荡的车道。

而黑暗缓缓的,从远处蔓延过来。

而雨缓缓的,沉默的,一直在下。

 

 

1、

 

“我没有伤害他。”

律师提着标志性的公文包坐在旁边,而在他的那些冠冕堂皇的套话说完之前,他一直低着头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手指关节,仿佛能在几个苍白的关节里看出来一个世界的沉默当事人突如其来的张开了嘴。

“我绝不会伤害他。”

纵使面对的是法律,是质问,是冷淡而不信任的目光。这位创造了世界上最年轻的亿万富翁和改变了时代的社交网络中心的亿万富翁,Facebook的CEO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手指。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反常的平静。他的脸颊死死的绷紧,死死的咬着牙,揣在卫衣兜里的拳头死死的攥紧,整个人都在以一种高速而微弱到除了本人只有把手放在他身上的人能察觉的频率颤抖。

但是没人知道。

他在颤抖,他在发抖,那些不愿意去分辨仔细的情绪在圆舞曲中踏着舞步滑进他的神经末梢里,钟表的轻微声响在耳畔被无限放大,最后混合上心跳一起轰鸣。

轰鸣轰鸣轰鸣。

用最安静的旋律。

面容木然的亿万富翁打断了法律的维护者和自己的律师无意义的试探和威胁,他用一种与其说是肯定还不如说是···在陈述一个真理的语气说道。

“我从不曾伤害他。”

“Why?”

对面的女性哼笑了一声。于是这位人生赢家抬起了头,他就像是一个被激发防御程序的杀人机器一样用极端冰冷的眼神做刀刃,狠狠的戳在她身上。女人在这种目光下一瞬间忘却了他们现在的处境和差距,她下意识的抖了一下,笑容扭曲了她原本还称得上漂亮的脸。

“因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滴——答——滴——】

Facebook的CEO一字一顿的说道,他吐出每个词都像是在吐出自己的血和心,第一个字母和音节被加重到如同正恶狠狠的咀嚼着那些可怜的单词的骨头,而这一刻他的眼睛却亮的像是在里面放了将整个世界化为火海的光。

“可是我们都知道你最好的朋友正在跟你打官司。”

原本一直安静的坐在一边的男人接过了自己属下的职责,他把文件摊平放在桌子上。

“并且据我所知,那可是一个天价官司,涉及到上亿美元,甚至还可能危及你这个CEO的位置。”

“那又如何?”

Mark. Zuckerberg扫过男人的脸,他冰冷到木然的面孔上写满了抗拒,恶意和厌恶如果能实体化的话一定能化作黑雾和暴风雪彻底毁灭这个足够小的空间。

“——你们什么都不懂。”

【答——滴——答——】

他最后说出这句话,然后低下头,不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身边那个一定拿到了足够多钱也一定足够敬业的律师露出了一个有点儿僵硬的礼节性笑容,开始继续为缓解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而奋斗。

而作为他服务的对象,被强制性的带到这间小房间的Mr. Zuckerberg安静的注视着冰冷的桌面,他永远像个电脑一样高速运转的大脑现在对外界筑起高高的墙,比他那个在雨夜完成的得意作品更绝对更厚重的墙——只有这样做,他才能把之前那个该死的婊子对他说的那句话重新翻找出来,然后丢出他的世界外面去。

而现实就在这里。

和这张金属的桌子一样冷冰冰的。

Mark看着自己不甚清晰的倒影,似乎看到了黑色。

黑色蔓延蔓延,淹没口鼻与世界。

然后他才感受到被带出Facebook大楼时雨水打湿的卫衣正冷冰冰的,像是一块儿死肉一样的贴在他身上。那么沉,也那么冷,带走他全部的热度。

于是他才突然想起来,今天也是下雨天。

又是下雨天。

倒影里印出他漠然的双眼。

而指针还在响。

【滴——答——】

 

 

0、

 

那个包非常的沉。

不知道是不是浸染了无处不在的水汽,它非常的沉。如山的重量沉甸甸的压在Eduardo的肩膀上,原本宽厚的背带用更大的面积折磨着他的骨头。

Eduardo的手抓着包的带子,他站在边缘看着雨。细细碎碎的雨点组成白色的流星雨,它们划过黑暗,沉重的坠入地狱。地心引力拉扯着这个地球上的每一个人,无论他们是否还有力气,还有骨骼去抗拒。

他觉得自己要被肩上的重量压垮了。年轻人茫然的看着地面上蔓延开的深色调,他踩在干燥的,灰白的地面上。那就像是一个世界,一个人生那么重。而他就像是一只蜗牛,肩上背着重到让他再也无法快步行走只能爬行的壳。

——为什么会这么沉呢?

Eduardo低下头看了看紧闭的拉链,他努力的从被冻结一般坚固又木然的大脑里挖掘着那些他都快要忘记的东西。过了不知道多久,年轻人缓缓的,慢慢的,露出了一个迟缓又微小的笑容。

——因为里面装了他全部的行李,和一个愿意同某人一起在这里坚守的决心。

雨滴刷过他的侧脸,然后滑下去。

 

 

2、

 

 

“你为什么会选择加入这个CASE?”

永远踩着高跟把职业装穿的独特又温柔的心理学博士脚步匆匆的跟上正甩开大不穿过走廊的男人,一尘不染的地板在他们脚下发出清脆的响声,那细微的震颤随着声响蔓延,悄无声息的爬上墙壁。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心理学家只是专注于自己的问题。

“Cal!”

“因为我喜欢这个Case.”

被又一次喊道名字的Cal.Lightman在自己的地盘上骄傲的像个国王,他目不斜视的错过旁边寥寥几个工作人员的微笑和问候,步伐娴熟的转入旁边的走廊。顺便甩下即使不用多听半句也能知道他是在应付的理由。

“Cal,你得告诉我实话——”

心理学家一把抓住了她的合伙人的手臂,他在她的坚持下停了下来,不得不侧过身子看着她,绝不能算是修身款的西装的衣角大大的张开,然后就像是被雨打湿的帷幔一样狼狈的贴回了他的身上。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Cal,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现在很激动。”
心理学家沉默的注视着男人,她温软的棕色眼眸对上男人色泽浅淡少许的眼睛,清晰的能在彼此眼中看到自己的镜像。她说道。

“你怎么了?”

“我只是不喜欢社交软件。”

他沉默片刻,这么说道,然后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继续往前走去。

“文件夹?”

“你需要哪一个?”

“蓝色的那个。”Cal有点儿不耐烦的说道:“前面我给你的那个。”

心理学家的脚步顿了一下,她点了点头。

“我去给你拿。”

“我在方间(1)里等你。”
在心理学家再说点儿什么之前,Cal已经走远了。Dr.Foster无声的叹了口气,转身脚步匆匆的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很明显她一如既往的害怕Cal把这个Case搞砸了:不是指她担心伟大的Lightman不能成功解读目标的真心,而是怕他过于成功同时过于嘴贱。
而在亲爱的合伙人女士继续为公司的前途和钱途担忧的时候,Cal已经走进了房间,他冲着自己的两个雇员微微点了点头,就径自走进了那间玻璃房子里面去。他在桌子对面的那把椅子上坐下,才开始打量那个正不住的抖腿,用阿迪达斯的拖鞋蹂躏着地面的年少Geek。

Facebook的CEO,造就了世界上最年轻的亿万富翁的世界上第二年轻的亿万富翁。继那位Gates之后的又一位硅谷新贵。开创了一个全新的社交时代的天才。

测谎专家坐没坐相的瘫倒在椅子上,看着这位CEO写满暴戾的脸和揣在卫衣口袋里的揣在卫衣口袋里的双手,以及反常的笔直的像是一块儿钢板一样笔挺的脊背,突然问道。

“——你喜欢击剑?”

“···”被从自己的世界里呼唤出来的年轻CEO抬起眼看了一眼基本上可以用一滩来形容的男人,他的目光灼灼如焰,却带着无法言喻的冰冷。“Dr.Lightman?”

Cal没说话,他的目光转移到年轻人的脸上,两个各自领域的暴君沉默的注释着对方,这一刻在玻璃房子外通过数个摄像机监控着一切的年轻雇员们如同背景一样毫无存在感。Cal挪了挪身体,悠然的换了一个更舒服也更没坐姿的姿势,没从对方的表情里找到半点儿厌恶和愤怒。

“你厌恶你的合作伙伴吗?”他问道。

“···Wardo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位年轻的CEO回答道——说真的,这是一个完全出乎Cal预料也在他意料之中的回答,在现在的情况下,无论谁都不会想背负上跟那位Saverin先生有矛盾的标签。但是说真的,Cal并不觉得这位年轻的硅谷新贵会隐藏他对一个人的厌恶:他太骄傲了,甚至到了傲慢的地步。那种傲慢的味道Cal不用过多的辨认什么微表情也不用回放录像再暂停去确认。

——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

那是成功者的,天才的,一个领域的王,一个天生的强者与暴君的傲慢。

——但是他捕捉到了那个微表情。

——那是怀念。

“Cal!”

心理学专家脚步匆匆的走进了屋里,她身后跟着西装革履的金发青年,Cal不得不站起来给她打开门,接过她递过来的蓝色文件夹。而她身后的金发青年已经对房间里的所有人露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毫无疑问的公关人才。

“你要的蓝色文件夹。”

“谢谢,Foster.”

Cal说完话,另一只手按在门上,Dr. Foster看了他一眼,顺从着他的意思走了出去。成功让这个房间里恢复到最开始的二人状态的测谎专家把手里的文件夹随便砸在了桌面上,任由里面的照片和纸张散落开来。他又一次的瘫在了椅子上,高高的翘起二郎腿。

“先是几个简单的问题,如实回答。”

Cal说道,他注意到对面的暴君的一直发泄着他的狂躁和不耐烦的脚与拖鞋在文件夹里的照片滑出来的一瞬间停滞。他低下了头,沉默的注视着那张照片。

——怀念。

“你是谁。”

“Mark. Zuckerberg.”

“职务?”

“Facebook的CEO.”

“今天的天气怎么样?”

原本对答如流的对话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停歇,Cal凝视着那张对于普通人来说过于僵硬的脸,那上面每一点儿微小的变化对他来说都像是黑夜里的路灯那么明显。

而现在他看着他死死的咬住腮帮里的肉,搭在桌面上的拳头不自觉的,缓慢的舒展开,然后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一样缓缓收拢。

“——下雨了(It is raining.)。”

他的视线第一次离开那张照片,他抬起注视着Cal,用平静的像是死亡的语气说道。Cal看着那张脸上肌肉微小的颤动,然后第一次垂下头,他看向了那张滑出来的,位于所有纸张最上面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拥有甜蜜焦糖色眼眸和深色发色的巴西裔青年穿着笔挺的高定西装,打着一丝不苟的领带,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微笑。希望和期待满溢出来的,全然真实的温和微笑。

——羞愧,悲伤,怀念···

过多的情感一瞬间像是灾难一样泛滥在那张死板的脸上,让那张脸僵硬的更像是一个石像,年轻却富有世界的暴君收紧手指。

可他什么都抓不到。

“你在羞愧。”
Cal说道。

“为什么而羞愧?下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一瞬间Cal在年轻人的脸上看到了难以言喻的黑暗和暴戾,他就像是一个被点燃的炸药桶一样一瞬间带着全部愤怒爆裂开来,Cal甚至本能的想要跳起来躲避——如果Mr. Zuckerberg的下一个动作是站起来往他的脸上狠狠的揍上一拳,他一点儿也不会意外。

——但是他没有。

年轻的CEO放在桌面上的那只手一瞬间紧握成拳头,用力到关节全白,骨节暴起。窗户外面的金发年轻人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脸上全都是一目了然的担忧——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

拥有一头凌乱卷毛的暴君垂下头,他那一头倔强杂乱的卷毛软软的,枯萎的贴在头皮上,似乎还带着蔓延在屋里屋外的,暴雨带来的水汽。

“——我没有去接他。”

Mark. Zuckerberg死死的,固执的注视着那张照片,照片横在桌子的正中间,就像是两人之间无形的界限。也像是一个囚笼,把他死死的关在里面。

“雨很大。”

他用平静到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最沉重的话。

 

 

0、

 

雨点变大了。

他听见了那紧紧卡住他的腕骨的手表里指针旋转的声音,时针分针秒针,秒针分针时针。先是秒针滴答滴答的落下,跟着凑齐60个的时候分针也随着破碎的轻响颤动一下。

唯有时针那么安静,它慢慢的走,无声的走,你不会听到它的声音,也无法察觉到它的移动。但是事实上它也是重要的节点,一直是三个节点里不可或缺的那个。

——不可或缺,只是证明还没找到代替品,或者更干脆点儿,找一个更好的。把原来的,老的,一直在这里的那个拆下来,丢出表盘。

滴答滴答滴答。

雨一直在下。

Eduardo注视着这场大雨,他站在机场门口,面前是空荡荡的车道,背后是空荡荡的大厅。黑暗吞没灯光与世界,灯光退守一方,堪堪足够告诉他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低下头看了看表,10点45,已经算是长夜。

雨点滴答滴答滴答。

他掏出手机,想给谁打个电话,手指僵硬冰冷的不像是自己的,却在大脑之前先输入了那串即使是在梦里也能完美的背出来的数字。然后他花了好大的力气去戳那个代表链接,代表关系,代表沟通的绿色按键。然后跌跌撞撞的握住手机凑到已经冷到感觉不到的耳朵旁边。

“滴————答————滴————答————”

还是一样的响声。

如同雨滴砸在地上,只是被缓慢的,人工的拖长。

“滴——答——”

雨滴被风吹偏,砸在Eduardo的手上,那就像是一柄重锤一样砸在了他手上。Eduardo的手被打得一偏,然后才看到了挂着雨水散碎碎片的手机屏幕上那个被模糊了的名字。

Mark.[——]

Eduardo看了一会儿这个名字,又看了一会儿最顶上的那个时间,才恍然大悟。

他在等人。

等一个应该在这里的人。

 

 

3、

 

Dr.Morgan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了。他站在夕阳下掏出怀表,在血红的暗淡余晖中仔细辨认表盘上指针的位置。或许是因为用了太久,不死者早已能熟练的屏蔽掉那些阳光在贵金属熠熠生辉对辨别时间带来的干扰。他没用几秒就看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然后把怀表揣进怀里,下意识的拉了拉应该罩在西装外的白大褂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走出了医院,这里也不是他的纽约。

而他,Dr.Morgan,也并不是这里最得信任的Doctor,正相反,他是因为他在纽约积累下的赫赫声名被自家大BOSS推荐到了这里。于是作为理论上碾压帕拉奥图,甚至旧金山的Doctor,Dr.Morgan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假期,转而从旧金山坐火车到帕拉奥图,然后就在一干同行不善的目光里展开工作。

而鉴于这里的同行们的不善与低劣水平,比平常医生多吃了上百年亏的Dr.Morgan不得不一个人包办所有事项——每到这个时候他都分外想念Lucas,可怜的法医助理虽然经常被Morgan鄙视与无视,但是他还算是个吃苦耐劳,听得懂人话也富有正义感的好帮手——于是失去了好帮手的Dr.Morgan不得不一人包办绝大部分项目,而这次事件的严重程度让他不得不考虑到每一个方面,于是他能去吃饭休息,等待常规项目的结果的时间也就一直拖到了下午六点。

医生叹了口气,哀悼自己无疾而终的假期。然后他认命的四下打量了一圈,以期能找到一个足够近的旅馆,解决今晚的安顿问题。然而他视线所及之处并没有一家Hostel或者Hotel,不死者只得顺着他今天坐车来的那条路走,以期能找到他之前看见过的招牌。

跟着,在他的脚步踏过某个小巷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男声。

“Dr.Morgan.”

那一瞬间,Dr.Morgan几乎要本能的把将手搭在他肩膀上的男人掀翻到地上,而在那之前,被多次生死打磨的分外清晰的危机意识先告诉了他,这位意外的来客并不是那个致力于杀死他或者被他杀死的另一位不死者。他的手收紧成拳头,没有回头。

“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我···”

那个人吐出了一个类似于‘D’的断音,然后在本能的说出自己的名字之前打住了。他搭着医生的肩膀示意他跟他走进全然没有监视器与他人的小巷。跟着才吐出了自己的来意。

“我只是,只是一个祈求H——真相(The Truth)的人。”

不明来客这么说道。

“真相?”Dr.Morgan用他惯用的古老腔调拉长了这个音,然后他问道:“所以,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那个人又重复了一遍,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甚至有点儿哽咽。Dr.Morgan都不由得怀疑起这位似乎要劫持他的不明角色到底是一个意欲凶恶的成年人反派还是一个心理年龄十三的委屈小鬼。

“我只是想要真相而已!”
“你认为的真相是什么?”医生用最大的冷静问道:“是那位应该正在接受调查的先生是无辜的的真相?还是现在躺下的那位的真相?”

“都是。(Both.)”那个比较像是巨婴的男人说道:“我···都想要。”

“巧了,很多人——或者说绝大部分人——都知道它们是不可能共存的。”

医生依旧用老旧的腔调说道,这一刻他看起来像极了高高在上的法官。老旧的法庭里立着阿努比斯的天平,所有人进来都先把心放上去,另外一端放着最重要的东西——金钱,名利,感情,家庭——或者一具尸体。

“事实上,我也这么认为。”

“那你就错了。”

男人断然的说道。

“完全错了···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需要懂什么?”医生反问:“你不如说说看?”
“你不懂···”来者在黑暗里发出了一声哽咽,然而他说出这句话的语气还是像是在陈述这个世界的真理:“他是永远不会伤害他的。M——他也是永远都不会伤害他的。”

“你怎么知道?”医生的脑海里飞快的转动着那些名字:“你是谁?”

“我一直看的到。”男人说道:“我从来,一开始,打头——我一直看得到,他们是那么在乎对方···”

“可是,我以为他们在打官司?”Dr.Morgan从记忆里挖出那些相关信息:“或者说——已经打完官司了?应该什么时候签字来着?”

“前天——但是他们是不会伤害对方的,至少不是这种伤害!”

来者争辩,然后他又发出了低微的抽泣声,Dr.Morgan甚至难得的有了一种欺负小孩的犯罪感——要知道这位不明来客除了搭着他的肩膀跟他说话要一个真相,可真的是什么都没做:没用用刀或者枪抵着他的背,也没有什么威胁。他下意识的问出了一个问题。

“他···对你来说很重要?”

“他们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来客说道,跟着他最后把手在不死者的肩膀上用力的拍了两下。

“拜托你···求求你,给他···也给他一个真相,如果你有我查到的那么能干的话。”

“这是我一直在做的。”

Dr.Morgan说道,跟着他又问道。

“不过我想先知道——这是一个威胁吗?”
“只是一个···请求。”男人似乎咧开嘴笑了笑,带着难听的哭声的:“如果是威胁,我就应该像M···常做的一样,先问问你为什么要造一个假学历。”

跟着,那只手放开了,医生没有回头。他听着那个脚步声远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车流声里。

直到这一刻,他才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极度紧张下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两侧大楼里人们呼吸的声音,但是当他真的去听,听的最清楚的却是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扑——通——扑——通——】

然后是细微而密集的,怀表里秒针转动的声音。

【滴——答——滴——答——】

凉意顺着他被汗水浸湿的衬衣攀爬上了他的脊背,医生努力深呼吸,却还是觉得窒息。他抬起头试图让呼吸道通畅,却莫名的被天空吸引了注意力:

灰色的云遍布天际,明亮的日轮在地平线上奄奄一息,鲜红在乌色里淡去痕迹。风开始席卷大地,尘土的气息缓慢渗透,还带着青草被拦腰截断后血液的清新气息。从楼道间狭小的天空里,他能看见一个苍白如骨的塑料袋被风卷上去,然后再摔下去,不见踪影。

大雨将至。

 

 

0、

 

 

他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应该在这里,他们约好了,他在这里。

Eduardo抓着手机,他颤抖又僵硬的打开短信,再一次,又一次的确认以及发送出去的航班信息的短信,以及Mark收到的回复。

然后他抬起头,再一次,又一次,扫视过马路,机场,以及远方的黑暗。

没有人。

没有人来,没有车来。

什么都没有···来。

那Mark在哪里?Eduardo抓着手机,努力去回忆这个问题:他应该在这里,可他不在这里。
那他会在哪里?

那···Eduardo再一次看了看远方的黑暗,突然觉得有点儿手足无措。他又该去哪里?

 

 

4、

 

 

“我们拿到了监控资料。”

当Mark再一次走进那间玻璃房的时候,他首先得到的是一个笔记本——他最熟悉的东西,谈不上最新最好但是也优秀的型号——而它真正的主人用拙劣的操作给他播放起了监控录像。录像被加快倍速被播放,拉开的切分成数个的小窗口里是不同的地方:他说的当天他出没的地方。

Mark没有抬头,在玻璃房内外的所有人的注视下,这位一向有着用嘴巴气死世界上最后一个人的壮志的暴君CEO只是垂着头安静的看着自己的手,就好像他的手指上刻着全世界最复杂美丽的程序。他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视频播放完结,Cal告诉他监控能证明他的确没有——对不起,最后那个词被机器人大帝的交互设备自动过滤。

“可是这并不能证明你是全然无辜的。”Cal说道:“毕竟,我们都知道,只要有钱,无数人愿意为你去做这样的事情。”

“我不会。”

他抬起头,表情空白。就像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机器人一样。机器人抬起眼睛,用摄像头对准人类和对准他的摄像头。他能看见很多东西,也能看清他们的每个表情。但是他的CPU已经全然被占据,它充满到炽热,无法再多分析出一句话的意义,但就温度来说,却真的冰冷如一个工具。冷到让他以为自己的运转问题是因为太冷了所以迟缓了。

但是他还是听清了那个问题,那是他唯一懂得的问题,也是他唯一知道答案的问题。

“我永远不会伤害他。”

顿了顿,这个只记得一个问题与答案一样的机器人就像是一个找到家的孩子一样露出了一个略显柔软的笑意。

“我···不会伤害他,他也——不会伤害我。”

而测谎专家看着他在此刻显得分外扭曲怪异的表情,浅色的瞳孔看起来像是高分倍显微镜的底端,对准人的时候会让人觉得恐慌,一切都被看穿的恐慌。而Facebook的暴君只是沉默的任由他从各种角度打量着自己,他镇定的就好像是Cal不在这里,他也不是坐在这间玻璃房子里。

过了片刻,测谎专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扣上了笔记本电脑,用力大的像是要毁掉它。他看着对面的年轻人的轻轻的眨了眨眼睛。

——如梦初醒。

“催眠?”Cal问道。

“什么?”而被他指控的人只是反问道。

“没有···那么···”

永远是从表情而非嘴巴里收集到足够的信息的测谎专家焦虑的用手掌碾压着笔记本的后背,跟着他突然停了下来。Cal顿了一会儿,盯着年轻人问道。

“是你买凶杀死了你的朋友吗?”

“No.”
——真话。

“是你杀死了他吗?”

“No.”

——真话。

两双浅色的瞳孔对视,然后Cal先把视线移开,他紧紧的盯着年轻人脸上的每一个细小的肌肉动作。测谎专家把双手撑在桌子上,他逼问道。

“你是害死了他吗?”

“I···don't know.”

——实话,羞愧。还有····
测谎专家眨了眨眼睛,在那个金发年轻人冲进来的时候站直了身体。他细细品读着那位机器人最后的,僵硬在脸上的表情。

——绝望。

“···绝望。”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单词,然后任由金发的Facebook的公关部部长兼职发言人将他的老板兼好友拖了出去。然后他侧过头,看向带着不满表情的心理学家。

“Foster,他为什么会绝望?”

“因为也有人要杀他?”心理学家提出了一个可能,然后有点儿忧心的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Cal,我们要不要通知警方与FBI?”

“这件案子这么快就升格到FBI的程度了?”Cal哼了一声,注意到的却是另外一个重点。

“亿万富翁的事情···”

心理学家叹了一口气。

“他说的是真话吗?Cal.”

“是的。”

Cal看了看被他蹂躏过的笔记本,最后没拿上它就径自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跟助理说他要跟亲爱的女儿出去吃饭,所以现在他下班了。

“不过···为什么是绝望?”

坐在车里,能看穿一切的测谎专家喃喃自语道,他依然对这个表情迷惑不解。
“什么绝望?”

已经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的Emily好奇的问道。Cal连忙把这个小祖宗哄到足够安全的后座上去,今天这位大小姐却是出乎意料的好说话,但直到车子行驶到家门口的时候,她都在重复那个问题。

“爸爸,你在说什么绝望?你新接的案子?”

“那是我的案子。”

“跟我说说嘛!”

“亲爱的,那是案子。不是故事。”

“爸爸!”直到两个人把吃完的餐盘送进洗碗池的时候,Emily依然在纠缠这个问题:“Please!”

“Nope!”

“哦行了吧,你根本找不到思路不是吗?”小姑娘不太优雅的翻了个白眼:“我也是年轻人,我可以帮你分析一下年轻人啊!”
“···你都知道了什么?”Cal第一时间找对了重点。

“嗯···关于Facebook的一些事?”Emily说道,跟着露出了一个笑容。“还有,谋杀案?”

“···一个年轻人说不是他杀了起诉他的前好友,也不是他买凶杀人,但是在我问是不是他害死他的时候。”Cal在心里定下如何操练两个根本保守不住秘密的下属的同时,不得不屈服在女儿的大眼睛下,他简略的说道:“他说他不知道,他表情证明他说的是实话,但是他同时表现出了羞愧···和绝望。”

“哦···”

小姑娘眨了眨漂亮的眼睛。

“因为爱情?”

“···You know, 我说的主角都是男人吧?”Cal问道。

“当然。”Emily耸了耸肩:“但是老爸你歧视同性情侣吗?这都是什么年代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不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吗?他做了什么——比如分手,导致了他的恋人的死亡——”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她激动的说道。

“所以他当然会觉得羞愧,也觉得绝望——他爱他啊!”

“···Emily, 听着,现实可不是小说。”

Cal尽量心平气和且温柔的打破女儿罗曼蒂克的幻想。

“我说的两个主角一起做生意,一个把另外一个用···非法手段踢出局稀释了股份。被稀释了股份的那个起诉了他的好友,案件发生的那天他应该在律师们的注视下签字,拿走六亿美元的赔偿金和百分之五Facebook的股份。”
“呃,这和我说的有关系吗?”

“······”

在Cal的注视下,他可爱的,永远可爱的女儿耸了耸肩。

“世界这么大,谁没爱过几个人渣——而且谁又规定了人渣不会爱的?”

“···作业做完了吗?”

“我早就做完了好吗!”

“很好,那就再多做点儿题吧,你也就快要是应届毕业生了。”

测谎专家把残忍的真相吞回肚子里,对女儿露出了一个一如既往的笑容。看着后者不太开心的去拿书包,跟着消失在楼上拐角。

 

0、

 

【滴答——滴答——滴答——】

齿轮一直在转动,所以指针也一直在转动。Eduardo同时注视着自己的手机与手表,他们显示的是不同的时差——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自动调整成了帕拉奥图时间,现在是晚上11点,而手表还固执的停留在上一个时区——繁华的不夜城纽约的凌晨两点。

他看着两个时间一点儿一点儿的走,电子数字和机械指针一起往前跳,他们一起走,一起前行,或许有三个小时时差,或许也有本质的不同。但是都还是在一起往前——他们总是会一起往前,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理。

【滴——答——滴——答——】

然后是尖锐的声音,就像是雷电在雨幕中的钝响,那么明显又沉闷。

【滴!——】

【咔哒——】

全然不同的声音。

Eduardo抬起头,他看到了那辆在雨夜里悄然驶来的巴士,没有车灯,也看不到别的乘客。诡异的像是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

但是他还是走了上去。

“你想去哪里?”

车门在他身后关闭,雨水自车辆敞开的天顶上倾泻而下,他站在走道中间,两边的座位上都坐着只有轮廓的黑色剪影。在诡异的寂静里,有男声操着扭曲而滑稽的嗓音,问他。

“我···要去找人。”

“你找不到人。”
男声这么说道,话语里带着满的能溢出来的恶意和嘲讽。

“你被拉下啦。”

那一瞬间Eduardo几乎跳了起来,他毫不犹豫的向着车门冲去,他想要逃离这里。但是车辆在他抬起脚的那一瞬启动,巨大的惯性把他甩到了地上,狼狈的滚了出去。

“你被拉下啦——”

那个声音还在尖笑,无数黑色的面孔看着倒在地上的Eduardo。

“我让他证明给你看啊——”

 

 

5、

 

 

解剖学是一门什么样的学问?

通过解剖尸体,通过把一个死去的动物彻底的切开,切片,采样···通过肢解他,践踏他的尊严,破坏他的完整性。去得到一个谜底。

——他活着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他又是如何死去的。

Dr.Morgan从来不是解剖学的天才——他甚至从来不是一个天才——他是陪伴着这门学问成长的,他的生命历史即是这门学科的历史。他只不过比世界上的所有人——或许除了那一个——都活的久。所以他知道的多。

他只不过是···世界上最熟悉死亡的那个人。

而现在,最熟悉死亡的那个人站在冰冷的房间里,他身边是钢板组成的床,上面盛放着一个人彻底死去之后留在世界上的身体。Dr.Morgan拿着他的笔记本和钢板,就像是一个活在上个年代的绅士一样在列出的一项一项的项目上划上一条长长的横线,代表它已经被排除在真相之外。

可是没有那个真正的绅士会列出这样的列表,一项又一项疾病和毒素的名字依照他的顺序排列,排列它们的唯一准则是不死者一次一次死亡的经历。

到最后所有的疾病和毒素都被排除,医生看了看最后的几个选项,不得不再一次带上了白的橡胶手套。

溺亡——肺部,呼吸道,均无溺液。

外力导致的窒息——无挣扎痕迹,脖颈等部位无淤青等伤痕。

······

他的手指穿梭在冰冷的肺和血管里,镊子甚至划过了不再完整的心脏。这个年轻人的身体早已经在寻求真相的过程中支离破碎,就像是他彻底粉碎的生命,无论是怎么样的缝合手段也无法让他回归原状。

可是,为了那个真相,Dr.Morgan只有继续下去。这就是他的职业的意义,也是他站在这里的意义。

然后,医生摘下手套,拿起笔,用锋利的笔尖和墨水腰斩了最后一个单词。

“这不可能···”

在无数次的死亡里精通死亡的死亡学家在床边踱步,就好像他高贵的皮鞋踩着的不是被开胸然后分割的尸体旁边的地面,而是他的豪宅里书房橡木的地板。

“你到底是怎么死的···Mr.S——”

然后,他看到了年轻人的面孔,他闭着眼睛,表情沉静,就好像···沉入了死亡的深水里。于是本来到了嘴边的姓氏急转成了另外一个单词,医生怔怔的说完了这句话。

“你到底是,怎么溺亡(Drowning)的?”

 

 

0、

 

 

他是从车上摔下去的。

Eduardo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有那个诡异的巴士远去的尾灯,暗淡的红色,恶心的让他觉得想吐。他顶着雨水抹了把脸,然后才发现自己肩上的包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被遗落那那个车子上了。

他茫然的站在雨地里,空荡荡的肩膀,空荡荡的口袋,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起失踪,手表上充满了裂痕,指针不再转动。Eduardo被他原本昂贵此刻却跟垃圾没什么两样的大衣包裹着,他整个人,从里到外,全部都湿透了。

真冷啊。

Eduardo叹了口气,他试着摩擦自己的手掌,揉搓自己的手指。而这种举动却没能给他带来半点儿温暖,反而让他觉得更加疲惫。

雨水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堆积到了他的脚踝。年轻人抬起头环顾了一圈四周,然后才把视线停留在了面前的房子上。

——非常熟悉的别墅。

他看着亮起的灯光,踉踉跄跄的向着它走去:他知道有谁在里面,也突然的,知道怎么去拯救一个这么狼狈的自己。

“Mark?”

他反复按着门铃,没有人搭理。Eduardo忍不住怀疑起这个门铃是不是已经坏了,于是他只能用上了更原始的方法。他开始用冰冷的像是一块只要用力就会碎掉的冰的手攥成拳头,去扣响那扇门。

“Mark?是我!”

【滴——答——】

“能让我进去吗?Mark?外面在下雨。”

【滴——答——滴——答——】

“Mark!?回答我?你听得到吗?外面很冷!”

【滴——答——滴——答——滴——答】

雨无边无际的下下来,而屋里无人回答。

Eduardo茫然的低下头,他看了看,已经失去知觉的小腿,才发现雨水已经没过他的膝盖了。

【咔嚓——】

他手上的手表搭扣发出了一声呻吟,跟着摇摇欲坠的时针分针秒针在碎裂成蛛网状的表盘后重合在一起。

12点,00点,新一天的开头,旧一天的结束。

然后手表从他手腕上掉了下去,跟着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失落的手机一起坠入黑暗里。

Eduardo伸出手,却没抓住他。

 

 

6、

 

“Foster.”

心理学家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的时候,首先看到的就是正坐在她的位置上的男人,测谎学家的脸上还有着略青的胡茬,他的黑眼圈说明他并没有睡上一个真正的好觉。

“我需要你联系法医,我需要Eduardo.Saverin的死亡报告!——他具体的,确切的死因!”

“我会帮你联系这个的,不过Cal,我记得我给过你这个资料。他们确定Mr.Saverin死于窒息——”

“我需要准确的!”测谎专家重复了一遍:“他们不是说新请来了一位很厉害的法医支援?我需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

心理学家看了他一会儿,把那句代表着不信任和质疑的‘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吞回去。她叹了口气。

“好的···所以你现在可以把我的办公室还给我了吗?”

“还有一件事。”

测谎专家用脚跟轻轻磕着地面,他让办公椅带着他转了半圈,然后才慢悠悠的站了起来。

“我需要他们最后一场谈判的录像。”

“Cal——他们签了保密合同的!”

“Mr. Zuckerberg会把它给你的。”Cal已经走出了房间,他把踩着高跟鞋跟上的心理学家甩在身后:“打电话过去要就行了。”

“为什么?”

“因为他——也许早就知道真相了。”

Cal一把推开自己办公室的窗户,他看着窗外的雨云,说道。

“只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真相。”

 

 

0、

 

Eduardo站在雨水已经变成河流,河流已经没过他胸膛的马路上,他慢慢的向着那个房子走去。比起雨水更像是冰雹的雨滴重重的砸在他身上,痛苦传递到每一寸神经,再从神经末梢回馈到大脑,他疼的几乎站不住身体。可他还不想溺死在这荒谬的大雨里。

于是他就只能挺直脊背,站直身体,逆着水流一直走。走到那间与世隔绝的别墅面前去。

然后他第一次,狠狠的,违背他的礼仪和礼貌的,用尽全力敲打起了那扇大门。

“Mark!”

他被水流冲的一次一次远离,又一次一次挣扎着回去。他重重的拍击着那扇大门,用拳头,用手肘,用手掌,用上他还能动用的每一个肢体。

“Mark!!!Mark!!!”

他在咆哮着,事实上Eduardo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喊些什么,还在期待些什么。但是他就是喊出来了,他喊的时候想说很多很多东西,但是最后通过声带传递到外界的却只剩下了这个名字。

只有这个名字。

“Mar——k?”

而那扇门永远在那里,被水浸泡,不留痕迹,门缝里还透出温暖的灯光,Eduardo似乎能想象到里面的样子——Mark,Dustin,红牛,电脑,披萨···还有很多很多的东西。

那是正常人类生存需要的东西。不同于永恒的黑暗,大雨,和逐渐形成的河流。那是人类的世界,而非永恒的黑。

——太疼了。
“······”

恍惚间Eduardo甚至觉得他已经因为这种无法承受的痛苦流出了生理性——或者心理性,谁会在意?——的眼泪,他不得不靠在门上努力呼吸,让肺的在水的重压里舒张,再收缩,泵给他维持生命的氧气。

可是他抬起手摸上脸的时候,摸到的只有无边无际的水而已。

哦——对,下着雨呢。

他苦笑了一声,靠在门边,闭上了眼睛。

 

 

7、

 

 

“所以这就是你得出的结论?!”

电话那头的女性的声线几乎往上拔高了三个八度。

“我派你过去解决谋杀案,然后你告诉我这是自杀?”

“准确来说,这并不是自杀。”Dr.Morgan飞快的翻阅着资料——用他并不熟悉的电脑和鼠标,但是他现在没得选择,这里不是纽约,也没有他的实验室——他伸出手把夹在侧脸和肩膀之间的话筒复原到了一个正常的打电话的姿势,然后飞快的开始读那些呈现在屏幕上的资料。“你知道曾经在美国生物心理学杂志上发表的那个故事吗?那个恶作剧把朋友撞进麻袋人,然后放在废弃铁轨上。火车来的声音响过之后,他们打开麻袋,发现他们的朋友真的死了。”

“你想说什么?”

“这就是我想说的——不是自杀也不是他杀——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德国的冷冻车的故事——”

“够了,Dr.Morgan。”电话那端的Boss下了指令:“我只想知道你得出的结论是什么?”

“不是自杀,也不是他杀。”医生乖乖回答道。

“你能说人话吗!”Boss的声线再次飙高:“那他是怎么死的?!被外星人杀了?”

“不,我的意思是。他相信自己···没法呼吸了。”

医生纠结了一下,终于找到了一个不那么专业的说法。

“然后?”Boss不耐烦的继续问道:“之后呢?谁让他这么相信的?”

“——然后他就不呼吸了。”

医生说道。

“因为他相信自己没法呼吸,所以他就···不呼吸了。”

Eduardo.Saverin,死于窒息。

“你在逗我吗?!”

那边的Boss歇斯底里的听起来很有马上手撕完法医再Fire了他的意思。

“可是,去除所有不可能的结果,剩下的就是真相。”

医生说道。

“···好吧。我相信你。那你有想过怎么让其他人相信吗?”Boss沉默了片刻,说道:“还有,是谁让他这么相信的。”

“根据外伤的检测来说,我趋向于他是自己这么相信的。”

Dr.Morgan说道。

“至于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我是法医,我不是灵媒,也不是心理学家。”

Eduardo.Saverin,死于自己相信的窒息。

 

 

0、

 

 

Eduardo又回到了这里。

他总是会回到这里:每次睡着的时候,每次昏沉的时候···他永远都会回到这里。

Eduardo发现自己已经彻底漂浮在了水里。他在已经跟他脖领平齐的水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向着那栋他永远都走不进去的别墅走去。

他在洪水一样巨大的水流里前行,一步,又一步。天上的雨还在下,还是那么大,但是却早已可以被忽略。他用了这辈子全部力气,才把自己挪到了别墅的围栏边上。矮小的白色栅栏一如既往看起来可以随便踢倒,但是无论是内外像是被玻璃隔绝的水位,还是Eduardo曾经一次一次的尝试,都告诉他它有多坚不可摧。

但是没关系,因为他这一次不是来摧毁他的。他甚至不想要进去了。

Eduardo站在围栏边上,他努力睁大眼睛,不断打下的暴雨模糊了他的视线,但是他还是捕捉到了那个身影:卫衣,短裤,拖鞋,还有一头永远杂乱无章的卷毛。那个人背对着他,坐在电脑跟前,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出花来。他的每一寸神经,他的灵魂,他的意识与生命,都全然投入了用Eduardo永远不会明白的代码书写另一种生命。

Eduardo似乎听到了音乐的声音。电视,女孩的笑闹,小小的音乐,还有玩笑和键盘敲打的声音。他睁大眼睛,浑浊的,黑暗的水淹没他的视线。

而乐音响起。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背对他,沉浸在新的世界的身影,慢慢放松身体,闭上了眼睛。

于是水淹没了他。

再也没有清醒。

【滴答——】

有谁在笑,叼着红色的软糖,露出一个带着成就感的,胜利的微笑。

【下雨了。】

 

 

8、

 

 

最后Foster还是没能拿到谈判的录像:无论是两方的律师以及事务所,还是Facebook方面都很乐意配合调查,但是真的没有的东西是没有办法变出来的。最后一群技术宅只有打包了自家的监控录像过去——感谢技术宅们的偏执,这些监控录像里还很有几个清晰度很不错的。

Cal.Lightman坐在分析室的转椅上,他拿着遥控器。一点儿一点儿的看完了之前的那些片段。然后是最后一个,那个现在再也不能睁开眼睛的年轻人在画面上出现,他们走过走廊,身边围绕着自己的律师——这是他们漫长的谈判的休止符。一切有关金钱,利益,股份,声名的谈判就已经结束,只要他们的律师团核对过合同,然后明天签上他们的名字,一笔价值数十亿美金的天价财产就会打着‘赔偿’的名义易主。

他看着监控录像,视线永远越过那些其他的无关角色的脸,停留在那个穿着和他的起诉对象截然相反的高定西装的年轻人脸上。

他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规整的像是一个礼仪师规划出来的动画人偶一样向外走去。那天他没像以往的录像里那样对所有投来目光的人微笑点头。他只是就像是另外一只机器人一样,木然的,平板的,僵直的,向外走去。

他的脸上没有一个胜利者的喜悦,也没有一个失败者的悲伤。

什么都没有。

他一无所有。

测谎专家的手指顿了顿,然后他再次认真的,把全部的视频再看了一遍。然后站起来穿过走廊,走进了那间玻璃屋。Facebook,08年福布斯排行榜的最年轻的亿万富翁,一个社交时代的开创者,一个硅谷新贵,一个机器人暴君正沉默的坐在玻璃的方间里,他垂着头,就像是上次一样看着他的手指。提供给他的和他自己带的电脑被放在一边,没能引起他半点儿注意。

“你可以走了。”

Cal一把拉开门,然后在众人的目瞪口呆和惊讶下对着里面的机器人暴君说道。对方似乎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也就这么理所当然的站了起来。跟着他的另外一个助理跑过来帮他拿起了被他丢下的电脑包。而那位宅男亿万富翁只是穿过了他的身边,没分给其他人半点儿视线。

“你是无辜的!——”

在他离开这个房间之前,Cal喊道。

“你开心吗?(Are you happy now?)”

而被询问的对象似乎已经彻底聋了,他只是沉默的,像是幽灵一样,飘了出去。

心理学家有点儿迷惑,也有点儿惶惶不安的走到了他身边,她问道。

“Cal, 结束了?”

“···Yeah。”

测谎专家走出封闭的房间,他顺着巨大的落地窗往外看去,才发现原来外面正下着大雨。大的就好像是要哭干神明所有的泪水的雨从昏沉的云端坠落大地,大的打在人身上会觉得疼。他看着远处那位无辜者拒绝了助理的伞,一步一步的走进雨里,雨水飞快的淹没了他永远和他本人一样桀骜不驯的卷毛,也淹没了他低垂的眼睛。Cal低声的说道。

“只不过是一场闹剧。”

 

 

0、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下着雨——自然下着雨,外面漆黑一片,雨声被即使在厚重的大门和墙壁外依然清晰可闻的音乐声和笑闹声模糊。低的几乎让人听不清,却又清晰的像是计时器,一声又一声的在耳边响起。

他站在走廊里,突然有点儿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处,他捏着手里的糖条,粗糙又光滑的质感粘稠的像是蛇,恶心的让他想吐。但是他却没办法丢掉它,他的手,他的脚,他的嘴巴他的身体,统统不属于他。似乎这不是他的身体而是另外一个不知道谁谁谁的身体,而他只是一个有幸暂且附身于其上的恶灵。

他的身体在跟人争吵,站在他对面的那个人,肩上还挎着沉重的背包,也压着被雨水打得全湿的大衣的人。他的意识降临的时候似乎已经是争吵的尾声,他感觉到自己的嘴巴开合,舌头抬放,声带振动,于是话语就从嗓子里接触到空气。

“你应当在这里。”

他——或者不是他——说道。

“别这样。”而那个人只是垂下头,他看着地面,他宁愿看着地面而不是他的脸:“Mark,Pl——就,别这样好么?”

“为什么(Why)?”

他吐出冷漠的词汇,语气里还带着理直气壮的嘲讽。

“你这样,我会觉得···不能呼吸。(I will···I feel suffocated.)”
“窒息?”

他感觉到自己的声带又开始了振动,他一贯板着的脸上露出了微小但是的确存在的冷意。

“Wardo,我没有掐着你的脖子,也没有把你按在水里。”

“就是···别这样,Mark. 你不能这样。”

那个人还在用喃喃自语一样的腔调说道,而他已经带着一种不被信任和被抛弃的愤怒和微末的悲哀踩着拖鞋去打开了那扇门,门外的声音在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全然流淌进这个狭小的,充斥着水汽与冰冷的走道。外面是他熟悉的世界,灯光明亮热热闹闹,电脑屏幕上全都是可爱迷人的代码,Sean——那个不被他的朋友喜欢的人——带来妞还在沙发上笑闹。

“你应该在这里的。”

他说道。然后走了出去。

门后,他的背后——那个人低下头,残存的水从他的发梢滑到脸上,然后再从他脸上纷乱的坠到泥泞的衣料里。

就像是泪流满面的清晰。

“···Y——eah.”

门后的世界黑下去的那一秒,他听到了他的回答。

然后黑下去。

 

 

 

 

END

全文16050

儿童节快乐,愿你我都能做个孩子

 

 

 

风鸦有话说:这篇文章的梗其实是阿墨原本打算拿来做521贺文的,出产于520那天,然后因为这货过于精益求精,再加上我拒绝为她做这么丧心病狂的剧情线大纲,于是第二天理所当然的没写完之后就被她搁置了。在这里感谢一下当时被我直接转发虐了的瓶子 @水瓶座的水瓶 和我最亲爱的阿月 @夕凉月 

           五月三十一下午,更新完娱乐圈之后,群里聊天的时候阿缅 @我有一只羊 说想看虐,我就想起了这个梗,正好想着凑个六一贺文。于是阿墨就跟我花了从下午到晚上的时间搞定了这篇文。结束的时候是午夜,窗外开始下雨。

            现在想想,布达佩斯就是这样,总是下雨,下雨,下雨,雨来的热烈绝望走的浩浩荡荡,不用半小时又是一片晴朗——晴朗的让你有些怀疑是否下过雨。

            关于这篇我觉得只能用黑泥来形容的文章的内容,因为本来想帮忙写的我终究无法胜任,所以我不敢居功也不敢说些什么。不过可以跟大家聊聊这篇文的配乐,原本最早的配乐是【陈粒-光】歌词里的【我们一声不吭,慢慢窒息】很符合剧情。但是最后阿墨跟我扯了扯,还是选择更有味道的王菲的歌曲爱不可及。无论旋律,唱腔,还是歌词,这首歌似乎都更朦胧的切到了阿墨想写的,想表达的东西。
              她是一向习惯给自己的短篇——她喜欢的那些——配上一首歌的,因为陪着歌阅读的时候会格外有感觉,这里我也把这首歌推荐给你们,强烈推荐大家听着这首歌,再慢慢的,安静的看一遍这个故事。

              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故事。

 

 

最后放上阿墨的一段陈述:

这就像是一场闹剧。一个本来拥有世界上最好的一切,以及大好的前途的年轻人死在了他即将获得一笔常人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赔偿之前的那个夜晚的睡梦里。

于是人们蜂拥而至,在这之前他们与他未曾相识,他们未曾关心或抚慰过他的痛苦,也未曾了解或参与他的人生。他们在这里,在他的尸体前喧闹,是因为他们感兴趣。他们把他的死亡当作谈资,也当作交易的筹码,伤害另外一个人的刀剑。

而一切落幕的时候,乌鸦与饿狼们叽叽喳喳的抱怨着结局的不圆满。事实上只要三天,就不会再有人记得他的死去,他就像是一个世间存在的误差,只是他拥有了一个奇特的死亡原因,于是误差便令人着迷的好似一个奇迹。而奇迹短的如同昙花,眨眼之后就无人铭记。

而真正导致这一切发生,导致他的死亡的罪魁祸首,却才是会一生铭记他的那个人。

——也是被世界宣布无辜无罪的那个人。

 

我想写的就是这样的故事,从一开始,一切都是一场闹剧。就像是跳入水中寻求解脱的人溺亡之前的挣扎,不知所谓,毫无意义。

也许还会让你觉得可惜。

 

 

 

 

注释:(1):这里没打错字,方间指的是Cal的公司里一个独特的房间,是一个大房间里用玻璃围出来的带着指纹锁的小房间,通常在剧中被用来带着嫌疑人单独问讯用。



·       Cross角色注释(来自于维基百科,有部分补充):

【Lie to me】部分

    卡尔·莱特曼博士 (Dr Cal Lightman): 

心理学家,擅长透过人体的肢体语言,特别是面部的“微表情”来判断对方的心理活动。创办了莱特曼集团,为政府部门和私人提供调查服务。[4]

与妻子已离异,但仍藕断丝连;有一女艾蜜莉(Emily),是个全然的女儿控。卡尔的母亲在其幼年时因精神病自杀,这也导致了他之后的职业选择。

吉莉安·福斯特博士 (DrGillian Foster):

曾经就职于美国五角大楼的心理学专家,卡尔的同事,与他曾有过一段恋情。

莉亚·托勒斯 (Ria Torres): 

莱特曼集团雇员,莱特曼博士的弟子。原本于机场安检部门任职。因安检工作能力出色被急欲增加人手的佛斯特博士看中,经过莱特曼博士的测试后录用。由于幼年曾遭父亲虐待,使她“与生俱来(natural)”地能透过观察他人的微表情看透人心。莱特曼博士初期曾数次表达出他对这类具天赋的人种的不喜,因为通常他们是因先天缺乏教育,处在需要察颜观色才能生存的环境下所养成,所以缺乏足够的专业训练,因此有时会意气用事。

伊莱·洛克尔 (Eli Loker): 

莱特曼集团的雇员。经过专业训练获得了阅读表情的能力,属于技术型人才。坚持不说假话的人生信条,但这样有时会令谈话对象感到不舒服。[7]伊莱对法律正义有近乎死板的追求,曾经为了将诈骗者送入监狱,不惜违抗姬莲,并间接损害了骗局受害者的利益,卡尔因此决定让他从不支薪的见习生重新做起,证明自己的价值。

本杰明·雷诺斯 (Ben Reynolds): 

第一季第12集起登场,之后成为固定登场角色。他是一名实战经验丰富的FBI探员,帮莱曼集团完成了几次调查,展现出很强的实战精神。

 

 

【Forever】部分

 

亨利·摩根:200多年前的贵族家庭出生的医生,在非洲奴隶船上为保护黑奴被枪击落海致死后,突然发现自己拥有神奇转世的超能力,每次死亡之后,都会赤身裸体地在水中复生。在这个时代是纽约警局的一名法医。由于他在世200多年积攒的各行各业的丰富科学知识,和无数次研究死亡的来的成果,在协助搭档断案与尸检时,经常会有非常神准的精确推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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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6-01